崔信在政治上没什么敏感性,但出身清河崔氏,对天下望族之间的姻亲关系、恩怨情仇这些就太熟悉了,他很清楚,陈叔达是不可能投入东宫的。 如果说他日太子李建成登基,陈叔达或许会忍气吞声,总不能造反吧……但更多的可能是请辞。 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人,太子李建成麾下第一心腹幕僚,太子中允王珪。 “王叔玠?”李善只觉得莫名其妙,“江国公与太原王氏有仇?” “并非有仇,江国公妻子乃琅琊王氏出身,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乃是同宗,均是秦朝王翦之后。”崔信详细解释道:“秦朝末年,王离战死,后人迁居,一支迁往琅琊,一支迁往太原。” “而且江国公长媳就是太原王氏出身,长女也嫁入太原王氏。” “与江国公有仇的不是太原王氏,只是太子中允王珪。”崔信觉得终于在某个方面可以鄙视女婿了,说得都有点眉飞色舞了,“王珪出身太原祁县王氏旁支,乌丸王氏。” “王珪曾祖即王神念,初仕北魏,累官至颍川太守,后转降南梁,爵封南城县侯,其次子即大名鼎鼎的王僧辨。” 耐心听着的李善眉头一挑,“就是平定侯景之乱的那位王僧辨?” “不错。”崔信点头道:“侯景亦是降将,听说初入南梁,有意求娶王谢被拒,后因梁武帝意欲送归换回宗室萧渊明,侯景即叛,攻克建康,大乱江南。” 崔信似乎对这位王僧辨颇为佩服,津津乐道的说了好一会儿后才转回正题,“后王僧辨平定侯景之乱,迫于形势立萧渊明为帝,与陈霸先决裂。” 李善实在听得不耐烦了,接口道:“后陈霸先攻入建康,俘杀王僧辨,篡位建陈称帝。” “是啊,王僧辨三子均逃离江南,北上后长子王顗早亡,三子王頍卷入前隋汉王杨谅之叛,兵败自刎,王珪即王顗长子,早年丧父,由其二叔王頍抚养成人,情同父子。” 崔信悠悠道:“前隋时为晋王的隋炀帝南下灭陈,王頍自请为先锋,杀入建康,恨陈霸先早死,掘坟鞭尸,挫骨扬灰,合水入腹,以报先父之仇。” 这事儿李善还真不知道,听得直龇牙咧嘴,“这……这这……” “如此深仇大恨,江国公乃陈国宗室子弟,如何不深恨王珪?”崔信笑道:“若是太子登基,王珪必为宰辅,难道江国公会俯首仇家?” 李善歪着脑袋默算了下,“似乎都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此等大仇,十世犹不忘!”崔信嘿了声,“当日王頍掘坟,将尸骨焚烧为灰,撒入池塘,与千余王僧辨旧部共饮之,天下哄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善神色有些古怪。 王頍闹的大吗? 呃,挺大的,毕竟是南陈开国君主陈霸先啊! 但似乎与河阴之变的差距还是有点的啊! 这样的仇恨,十世犹不忘,那样的仇恨呢? 二十世吗? 自己在这方面需要格外的注意啊,后世的观念与这个时代是完全不同的,尔朱义琛到现在还要被封伦找麻烦呢。 李善打定主意了,决不能让自己的身世泄露出去,不然真是要出大事了! 起身离开,李善随便找了个屋子躺下,在心里盘算,目前知晓内情的除了母亲、舅父之外,还有尔朱义琛、朱玮,之前在东山寺的朱四叔也是知情人,不过战死在顾集镇一战。 不过好像母亲并不知道崔信的曾祖亡于河阴之变,毕竟是百年前的事了……嗯,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不会对这门婚事那般热切。 但李善想想觉得未必作准啊,如今的门阀世家都在北地,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虽然还没有飞入百姓家,但也都已经凋零,以自己的身份,正妻必出自北地望门……而这些家族,基本上都有族人先辈死在河阴之变。 “怀仁兄。”张文瓘探头进来。 “怎么还不去睡。”李善随口应了声,心想除夕那日,张文瓘、张文禧兄弟在家中度除夕,自己还特地问了母亲,武城张氏据说也有份呢。 张文瓘笑嘻嘻的走近,跪坐在榻上,“真的用小弟打理文书?” “需世叔与文禧兄首肯。”李善笑着说:“稚圭真的只考明经科?” “嗯,不过最近几年只怕难以赴考,进士科难考,贝州多有子弟赴明经。”张文瓘摩拳擦掌,“那明日小弟就去西河郡公那儿听令。” 李善有些心不在焉,只含糊了几声,张文瓘窥探好友神色,突然轻声道:“前日启程之际,听闻燕郡王或会回朝。” “罗艺?”李善心里一个激灵,自己果然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