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殿内,李渊指着刚刚赶到还在看战报的李善,大笑道:“此子乃伯乐乎?”
“难道陛下忘了吗?”江国公陈叔达笑吟吟道:“去岁天台山,怀仁曾作《马说》。”
“但先有苏定方,后有张仲坚。”窦轨啧啧道:“两人均有名将之姿,不弱当年随秦王殿下南征北战的大将。”
“如此奇谋,如此胆气,以船队瞒天过海,突袭破敌。”杨恭仁也有些感慨,“都布可汗这次当无功而返。”
众位宰辅均有赞誉,裴寂也真心实意的赞了几句,就连裴世矩那几句夸赞也不算虚情假意……李怀仁那厮,的确很有眼力,苏定方原本在窦建德、刘黑闼麾下不算是微末之辈,但张仲坚原先在苑君璋麾下不过是个军头罢了。
坐在左侧的太子李建成双目无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场合开口了,原先即使是战事,父亲即使更相信二弟,也会先问自己几句,而如今即使不是战事,父亲也只会询二弟,自己这个太子……已经是名存实亡。
李善都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真的,我真没那么厉害,谁让他们是苏定方,是虬髯客呢?
一旁的李世民夸出了新高度,“怀仁用赵国公、广陵郡公之军略,用乐寿县公之忠勇,可谓有识人之明。”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李渊连连点头,他曾经听李善提过,乐寿县公王君昊虽然勇武不让苏定方、尉迟恭,但不通军略,所以虽然爵封县公,但一直只是李善的亲卫头目。
“陛下过誉了。”李善放下战报,“张仲坚其人,勇猛善战,又腹有韬略,十余年不得寸进,非其无功,只是未遇上秦王殿下罢了。”
这话一出,李世民都愣了下,这是个什么道理?
与李善私人关系最好的宰辅江国公陈叔达噗嗤一笑,指着李善笑骂道:“怀仁此言太过,背后言人长短,非君子所为。”
这下子殿内大部分人都反应过来了,李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天台山上他就听李善提过,张仲坚始终冒不出头,一方面是因为出身微末,另一方面是因为长得太丑。
而李世民是出了名的广纳英豪,天策府内的尉迟恭、程咬金比张仲坚也好不了太多。
李世民哭笑不得,戟指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裴世矩侧头细看,太子那边愈发孤寂,看到陛下与秦王父慈子孝……想必心中大恨。
片刻后,窦轨迟疑的开口道:“广陵郡公是不是太过行险了些?”
萧瑀点头赞同,“突厥主力仍在鸣沙大营左右,若是战事不利,有倾覆之危。”
李世民与李善对视了几眼,两个人心中都有数,都布可汗攻不破鸣沙大营,却没有去劫掠会州,必有所图,想必张仲坚也发现了这一点,心有犹疑,所以这次突然的出击,应该是有意为之。
“突厥主力盘桓灵州多日,且未分兵……”李善缓缓道:“陛下,臣思虑,虽不知敌之谋划,难以应敌,或可先行出手,以乱敌之谋划。”
说白了,就是一点,打乱对手的节奏,虽然张仲坚是冒了不小的风险,但在战后来看,这是值得的。
众人还在思索中,李善回头看向裴世矩,“以裴公观之,张三郎先行出手,可能乱都布可汗心绪?”
裴世矩白眉微微颤抖,心里暗骂了几句,勉强笑着说:“或能乱之。”
能运送两三千骑兵穿越青铜峡,这支船队的规模不小,灵州境内的黄河河段能渡河的地方并不算很多,有这支船队在,突厥想主力渡过黄河的难度很大,而且肯定逃不过唐军船队的查探。
裴世矩对关内道、陇右道的地势太清楚了,突厥之所以没有去会州,主要就是因为会州境内的黄河渡过去也不行,去凉州还是要绕过六盘山脉,突厥总不能退到长城以北渡过黄河吧?
说白了,张仲坚这次的冒险用完了自己的后手,但同时也将都布可汗逼入了死角……攻不破鸣沙大营,攻不破原州,又不肯去会州劫掠,那么突厥的选择只可能是黄河对岸的凉州。
这个道理裴世矩明白,他也知道李善明白,只是他没想到,在如今满朝都在担忧河东战局的时候,对方还在孜孜不倦的盯着陇右道。
裴世矩没有多说什么,自己已经出过手了,都布可汗能不能有所作为那就要看他自己的了,即使突厥主力不渡河,也未必不能成功。
李渊在心里琢磨着,如果这次张仲坚能坚守灵州,甚至于大败都布可汗,驱逐突厥,即使是河东战局糜烂,至少关内道这边无虞了。
不过张仲坚若真的能击败突厥,郡公也该晋为国公了,虽然二郎麾下也有不少国公,但大都要么是晋阳老人,要么在投唐之前就名扬天下了。
正想着呢,外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脸惶恐的殿中监苏制疾步入内,“陛下,河东信使在承天门外请见。”
“什么?”李渊霍然起身,脸上也有不可抑制的紧张。
按规矩来说,河东递送战报,也应该是递交到门下省,由侍中或黄门侍郎入宫,而信使却要请求觐见,只能说明,要么是十万火急,要么只是口信,连文书都没有。
不管哪一种情况,都说明战局很可能出现了极大的变化,而且是很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