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日,灵州鸣沙。
黑压压的箭枝瞬间铺满了天空,将天上的太阳也遮蔽住了,然后如乌云一般扑向营地,噼里啪啦的声响连绵不绝,最前方的唐军士卒连头都不敢露出来,只能苦苦的熬着。
三拨箭雨之后,最前方的守将是前几日才从长安临时抽调来的右千牛卫将军乐安郡公阚陵,他是江南人,虽然在李善麾下于代州、泾州几战都与突厥交过手,但从未见过如此铺天盖地的箭雨。
在阚陵之前几十步开外,一直留在灵州军中的刘仁轨不由得抹了把流到脖颈处的冷汗,箭雨密集的程度让他瞠目结舌,唐军的士卒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几个胆子大的刚刚从羊马墙上探头,就被羽箭无情的夺走性命。
刘仁轨觉得手心泌出大量的汗,让自己都有点握不住刀柄了,眼角余光扫了扫,倒在地上的同僚脸上、脖子上插着五六支长箭。
后方的张仲坚拿着望远镜细看,他距离前线比较远,倒是不会受到箭雨的威胁,但脸色也颇为难看,虽然说突厥以骑射见长,但毕竟突厥虽然建国百余年,其实是没有所谓的专门制作军械的机构的,弓箭、箭枝都是需要士卒自备的,也就王帐兵的铠甲、长矛不是自备……大部分其实也是劫掠来的。
换句话说,突厥骑兵手中的箭枝是有数的,但刚刚开战,就是三拨规模这么大的箭雨,这显示了都布可汗的决心……想想也是,如果此次不能败唐,阿史那一族很可能不再是草原霸主了。
唐俭脸色略有些严峻,数以千计的突厥骑兵在羊马墙不远处来回奔驰,一旦有唐军士卒冒头,立即引弓放箭,局势实在不容乐观。
但张仲坚仍是气定神闲,吩咐了几句身边的亲卫,片刻后旗帜挥舞,带着节奏的鼓声缓缓响起,突厥骑兵警惕的看着唐军大营。
羊马墙后,唐军士卒在军头的指挥下弯弓,一波波的箭雨洒出去,毕竟是步弓,射程上可比突厥人的骑弓要远得多,直着身子的阚陵细看,黑压压的箭雨落下,突厥骑兵中一片人仰马翻。
以双方的箭雨对射拉开了这场大战的序幕,虽然突厥人取得了优势,但唐军在忍受箭雨侵袭之后也还以颜色,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从伤亡来看,突厥人可能还吃了点亏。
突厥人显然不想看到这一幕,乘着两拨箭雨之后的空隙,数百骑兵突然转向加速,向着羊马墙狂驰而来。
其实唐代是没有所谓的羊马墙的,这种用以阻拦胡人骑兵攻击的第一道防线实际上是在宋明时期普遍使用,是城池的第一道防线,大约五尺高的长长矮墙,一方面能够阻拦骑兵,另一方面因为距离城墙很近,一旦被敌军攻破一个口子,城墙上守军,以及羊马墙后的两侧守军能三面合计,给予敌军极大的杀伤。
这个思路是李善提出的,他对古代战争没有太多的研究,也只是知道而已,而张仲坚却留心了,在鸣沙大营外布置了这道羊马墙。
不过因为毕竟鸣沙大营不是城池,所以没有办法修筑坚固的羊马墙,只是以红砖堆砌来阻拦突厥骑兵,而且中间也刻意的留下了缝隙,这是唐军骑兵出击的通道,而这数百突厥骑兵正是沿着这条通道杀了进来。
刘仁轨亲自探头查看,原先有些不安的情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现在心里满是躁动和杀意,正在心里估算距离,身后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
“郡公?”
阚陵略略点头,“外间突厥骑兵汇集,你人手不够,一起上吧。”
“是。”
“盾牌准备好了?”
“全都是大盾,弩弓也备好了。”
“好,先射弩箭,大盾推出去。”阚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右臂用力,挥舞巨大的陌刀如同草芥一般轻易。
在射程之外,数千突厥骑兵已经蓄势待发,张仲坚看了眼已经赶过去的阚陵,下令抽调兵力补上去,再命侯洪涛、何流率骑兵做好准备。
数百骑兵顺利的杀入了前后错落排列的羊马墙内,后方的突厥骑兵开始试探性的前移,准备一举攻破,制造混乱。
就在这时候,犀利的弩箭从两侧射来,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内,弩箭是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寒光闪闪的箭头轻而易举的撕裂前方的一切阻碍。
唐军士卒还刻意的放低了弩弓,将目标对准了战马而不是骑士,以至于前方的几十匹战马全都哀嚎坠地,高速奔驰的战马失去了控制,将几面红砖堆砌的羊马墙撞塌,顺带着将墙后的唐军士卒掩埋。
刘仁轨咬着牙看着一匹中箭的高大战马撞塌了羊马墙,并且将墙后的几名士卒撞飞。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后方的突厥骑兵被倒下的战马阻拦,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速度,偏偏两侧都是羊马墙,突厥人的骑术再高明,没有空间,也没有能腾挪的余地。
这时候,刘仁轨高呼着举着大盾从两侧涌来,重重叠叠近乎一人高的大盾从四面八方拼命的向中间挤去,使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狭窄。
外围的唐军士卒不去管后方的厮杀,在将校的指挥下,再次弯弓放箭,密集的箭雨撒向了正在加速驰来的数千突厥骑兵。
后方的鼓声开始加重,节奏渐渐加快,重鼓声中,长长的羊马墙两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