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泱不在了,容璋默默担负起一整个将军府的责任,哪怕她自己情绪已经极度不佳了,可却滴水不漏地指挥行动、安稳人心,所行之事无一不透露着女主人的果决。
宁璋意识到,容璋原本就有这样的能量,只是从前她得到的照顾太多,人人觉得她弱不禁风,可是真正当风雨来的时候,却是容璋咬紧牙关在托住大家。
容璋在将军府支撑了又一日,水已淹了过半,雨却没有停止的势头。她指挥家丁挑选出来能当筏子的家具,尽可能地只选择真正有用的、必须带着的东西随身,剩下那些带不走的就用油纸包好,堆叠在最高处,然后带着大家往城外山头上去。
兴州城的百姓都极度狼狈,官府组织那些实在无处可去的人往城外疏通,而地势稍高些的人还可以暂时在家中躲避,各有各的艰难。
宁璋他们试图沿路找百姓打探消息,可是人们只有心力活下去,实在无余力关注别人的存亡,还顺便抱住宁璋求救一命。
于是往山头迁移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最后宁璋和容璋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上了山,张杳杳一边无语,一边安排十个人挤在一个房间中,暂且先潦倒度日。
又过了几日,雨总算停了。
容璋分别派了几批人去找,划着船沿整个兴州城找了一遍,几乎一无所获。唯有一个人辗转打听来了并不一定准的消息,说是有人看到卫泱在第一日去检查堤坝的时候,就被洪水卷进去了。
容璋听过便过,只当不算什么准确的信息。就仿佛……只要不确信,就还有一份侥幸。
兴州城水患,昌安还未来得及拨款赈灾,容璋便先做主,把将军府的财物给兴州知府赈灾用,唯一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一旦有了卫泱的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陆忘归、张杳杳等也都分头去寻人,从兴州顺着河道往下游走,来回十几天,竟然一丝消息也无。
大概是经历了许多个杳无音信的日夜之后,容璋决定回昌安。她跟宁璋说了自己的决心,因为卫泱是作为巡按御史被派来兴州的,他前期总结了许多政论,不该就这样沉没在一场水患之中,那些卫泱没做完的事情,她得替他递上去。
宁璋没一丝犹豫,要与她同去昌安。很莫名其妙的,一旦意识到卫泱不在了,她就觉得要给昌安城那些等他的人一个交代,无论是为了卫夫人、姜夫人、尚远还是……
她和卫泱没关系,却和牵挂他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后她又想起尚远当时来找她时说的那番话,如今卫泱在兴州遭遇的这些凶险,他们在昌安城只会更甚。
宁璋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勇敢而愤怒的情绪来,他们选择的的确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路,她的力量也许甚微,可是那些人实在太需要帮助了,哪怕是甚微,也是一些微光。
宁璋把想去昌安的心思告诉了将离。
将离没问她为什么,只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需要的,需要的。”宁璋没跟她客气。
将离点头:“走吧。”
她们没有给其他师兄弟们说这件事,只是悄悄跟陆忘归和张杳杳说了一声,得到支持之后,就跟着容璋的车队回了昌安。
宁璋这次回昌安,除了容璋并无他人知晓,孟家人也并不知道。她既不会再踏足忠义伯府,也没跟着容璋去文治侯府,就在四通客栈暂时住下。
趁黄昏的时候,宁璋才偷偷去了一趟文治侯府。
她说服自己只是去关注一下容璋的情况,万一容璋回去以后心情很差,她还能给容璋一些力量。虽这么想,她却没走正门,还是熟练地从屋顶上溜进去,熟练地……走到卫澜的小院上头。她再次提醒自己,只不过是这条路以前她走得太熟了,这是无意识的身体记忆,不是她想要来的。
熟悉的院落、回忆中的场景,慢慢在她眼前变得具体。只不过这些熟悉之中,竟然有一个陌生的姑娘。
梁英竟然成了文治侯府的客人,虽然是府上婢女带她到的院外,可她看上去对此非常熟悉,不必敲门就进了卫澜的房间。
她不想见到的人,竟然成了卫澜的客人。
宁璋在屋顶上驻足听着,屋内确实传来了卫澜的声音。
他在家。
梁英就是来找他的。
他们竟然……这么熟络了。
宁璋拢了一下头发,面无表情地看着越发黯淡的天光。此刻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感。这两年她毫无卫澜的音信,甚至想过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是不是已经再也不会见到了,她只想知道如今他好端端的活着,然后知道了,这两年的空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选择罢了。那就好。
然后宁璋悄声蹑步,踏着屋顶到了卫泱的院中。
姜初和容璋在屋内坐着,屋中烛影黯淡,无一个丫鬟在旁守着。有时她们两个沉默着,甚至能听到烛芯噼啪燃烧的声音。
宁璋在屋顶上盘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