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挺寂寞的。
“没等多久,你们来得正好。”
友人既至,聚会伊始。
……
茶盏摇晃,杯中茶汤晃荡。
今次的聚会稍显凝重。
国君嬴渠梁身体愈发颓败,困于榻卧良久,或有不久于世之征兆。
长子嬴驷已代其君父初步接手秦国政务,此间朝堂上暗流涌动,只待秦国天变,便蓄势涌现惊涛。
在座四人皆会被这股浪场侵袭。本来改换秦国的天地,那些滑不溜秋的老顽固不可与时势争,便隐了下去。
此番动荡,秦国已然富足,那些骨子里的特权和高傲,势必会出来抢着分上一块香肉。
卫鞅怕是要被当作活靶子。
为了让秦国
这辆马车跑到法治的轨道,他已然将秦国朝野上下得罪了大半。国君健在时能被镇压的,改换新君后,可就不一定了。
——他身上的权力太多了,太大了。
让人眼馋,也叫人恐惧。
秦昭看着自入座便只言不语、只把茶水当酒浇的卫鞅,不由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个人并非贪权恋贵之人,只是未报知遇之恩,他便愿意在这位置上直至死去。他不是不愿意放手,只是太想秦国好了。
——没有人能比活着的卫鞅做得更好。
他要是能放手的话……罢了,能放手,就不是他卫鞅了。
“我说昭你盯着这老小子作甚?他自讨苦吃,你我的好心他看不见。”
桑冉抢过卫鞅面前的茶壶,直接送进嘴里牛饮,边喝边开呛。
“他堂堂商君,厉害着呢,轮不着咱们为他瞎操心!”
以四人的交情,很多话无需说清。
卫鞅沉默片刻,而后长舒一气,对着列座拱手。
“如若……诸位不必再予鞅一手。”
“嘿,你这死老儿,真要以死证道是吧?”
桑冉束起衣袖,势要与卫鞅好好说道说道。霎时间,浓雾乍起,由外及内,渐渐将秦昭四人围在团团白色里。
四人还未来得及对诡异的天象作出评述,原本慢慢包围他们的浓雾瞬间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他们还未吐露半个字词,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抓住彼此,便被浓雾吞没了。
太阳不多时升上高天,浓雾在光束下融化般散去,石桌上只余下冒着热气的茶杯——
原本围坐在此的几位老友,却是无影无踪了。
*
“竖子……低贱……”
远方的声音模糊得像是薄雾。
诡异的浓雾散去,老友们怔愣着看着彼此,竟然连彼此的手都忘了松开。
垂垂老矣的人再次变得年轻,仿佛回到当年他们初识的模样。
“商君,你脸上的褶子呢?”
“……今朝年岁空长,鄙语甚胜昔日。”
“说人话——”
“桑冉,少削削木头,多读读书。”
秦昭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恍惚,这算兰柯一梦,还是蝶与庄周?
“是我的错觉么……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昭,是那边——”
商鞅和桑冉中止习惯性的拌嘴,顺着孙伯灵的指尖扫过去。
在丛生的杂木缝隙间,有一华服小儿带着侍从对着地上的一团拳打脚踢,愤恨之词在林间回荡。
地上隐约已有红色洒落。脚棍之下的那一团,是个无助蜷缩的稚子。
这场暴力行经彻底触怒了要为法殉道的卫鞅的神经。他刚要冲出去,便被桑冉拉住。
桑冉冲卫鞅摇摇头,伸手叫他息声。卫鞅按捺脚步听了一耳朵,兀地瞪大了眼睛。
在秦国可以听到
如此明显的赵语吗?至少他们聚会的那座僻静山林,方圆十里里诶呦一户人家和赵国有渊源。
桑冉扫了眼孙伯灵,轮椅上的军师对他一垂眼,他便得了令。
一时间,惟妙惟肖的狼啸在林间久久回荡。
实施暴力的人顿时手脚一顿。
“公子……血、狼……安危……问责……此人?”
“……死!狼食……正好!”
秦昭听主仆间短促急切的对话。她的赵语不太好,只能听懂部分词,但也知晓了大概。
狼群嗅血而来,侍从怕影响主子安危,请小公子快些离开。一时下手太重,把人打得半死,怕主子被问责。小公子直言立马离去,就让狼群毁尸灭迹,正好将自己摘出去。
桑冉的狼啸越发真切响亮。
施暴的一行便脚底抹油,一瞬间就在山林里消失了。
“我和冉去探探,昭和伯灵先去照看下孩子——此间山林并非你我聚会之处,等我们回来。”
秦昭点头,一行人里就她习惯性身上带着药丸,孙伯灵轮椅上也有备有一些医疗物品。
如此分别行事,她没有异议。
秦昭连忙过去,俯身仔细检查孩子的伤势。挫伤、淤痕,头上和手臂上的创口血痕,左手似有脱臼的迹象……
无论无何,这样伤势对一个稚子而言,有些太超过了。
——但他没有呼痛,在拳脚棍棒下也未曾求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