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自古以来取之难而守之易,所谓善始者不能善终,为什么呢?因为进取的时候,必定竭诚以对上下,而得志以后,便纵情以傲物……晚辈不是说白公纵情傲物,而是说白氏家大业大,工部掌握那么大的工程,只白公一人居高临下、谨慎有德,又有什么用呢?” “白公的失误很多,但最大的问题在于奢侈不俭,计划靡费,用人用物无度……” “其次的问题在于法度不严,致使专项财货流出不禁,只为此事,东都帮会便滋生无数,继而使得东都治安糜烂……” “除此之外,计划不周,不吝惜民力与百姓性命,也是个大问题,为什么冬日兴役,居然要等到役丁大举抵达十余日后才开始分发帐篷与冬衣?若是失误没有想到,那自然是工部负责的官吏愚钝到不堪的境地,而若是想到了,但觉得役丁轻贱,冻上十日也无妨,那便是某些官吏无德无仁,而白公疏于管教……” “但总归而论,明堂本就不该轻易动工,晚辈无知,总觉得庙堂之上诸公,明明个个聪慧敏达,知天晓命,却不知为何,却又总将百姓白身视为草芥,仿佛大事小事,苦一苦黎庶便可……殊不知,朝廷如舟,民如水,而凡事有度,在度下,水可载舟,在度上,水亦可覆舟!” “晚辈仓促得白公召见,言语无度,还望白公见谅,但更希望白公能够明晓晚辈之赤诚,自此三思而后行。” 张行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终于俯首而拜。 而此时的祠堂里,气氛早就干燥的过分了。 停了一阵子,白横秋终于开口,却还是先瞥了一眼身后自家女儿,才来反问身前的年轻人:“张三郎,你是不是觉得我女儿在这里,我不好翻脸?” 张行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若非巡检遮护,我怕是死了七八回了,非她在此,晚辈委实不敢言。” 白横秋失笑以对:“如此说来,你也知道你这番话皆是大而无用的废话了?” 张行依然认真;“并不指望白公能听进去半分,但却是晚辈我的真心话!” “你真是这么看的?”白横秋微微皱眉。 “是。”张行做答坦然。“句句真心。” “但又知道说了没用?” “是。” “如此说来,老夫说你恃才傲物,愤世嫉俗,倒也一点都不算是虚妄了。”白横秋单手扶着棋盘,连连摇头。 “白公识人之明,洞若观火。” “那我再问你一句,若有一日,你居于我这个位置。”说着,白横秋指了指自己身下的蒲团,认真来问。“那你这明知道不会为我所动的真心话,会被你这小子付诸于实吗?” “会。”张行没有丝毫犹豫。 白横秋再度沉默,一时间,连钱唐和白有思都有些紧张起来。 隔了不知道多久,这位当朝宰执兼工部尚书才重新缓缓开口:“我也信你会,你的事迹我也是知道一二的,敢豁出命的年轻人,生死无常都见惯了的,又有些想法,一旦能做,那为什么不做呢?实际上,如你这般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但若是如此,我反而不好再做你荐主了,便是我家女儿,也要让她离你远一些,省的被你牵累……” 钱唐诧异抬头,宛如木雕的白有思也终于再度毫无表情的去看了眼自家老头的脑袋,但近乎麻木的目光最后却又落在了张行身上。 而张行似乎也有些愕然,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俯身诚恳言道:“白公此言是我没想到的……一则,我以为白公终究还有南衙相公的担当,即便是碍于一些时势不好去做,也会勉励于我;二则,我以为白公身为人父也总该有些明白一些道理,如巡检这般人物,早已经是天下巾帼楷模,自有一番担当与主见,她既数次遮护于我,便是早有思略决断,如何会因为白公一言而止呢?” 白横秋怔在了那里,这是在骂他不配当宰执,也不配当爹? 钱唐和白有思也有些发愣……但很快,白有思便勃然大怒起来:“张行!谁给你的胆量这般与我父亲说话?若是前面还有些大义来做倚仗,算是犯颜直谏,此时算是什么?平素说你没有教养,难道是假的?速速出去!” 张行拱手而去,快的跟兔子一样。 白横秋则怔怔回头看着女儿,而稀里糊涂跟着张行离开的钱唐满脑子则只有一个念头——巡检甚至没有用‘滚’这个字! 说来也挺有意思,张行干了这么一档子事,居然还能和钱唐一起被留饭,只是白氏父女没有再露面罢了。 甚至,张行还在吉安侯府上吃到了两样挺有意思的物件——一份是炖驼羹,也就是炖的驼峰;另一件是新鲜的蜜柑。 能吃到这些不足为奇,即便是冬天的蜜柑,考虑到寒冰真气和离火真气的存在与应用,甚至都不用真气,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