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肠子都悔青了。
成日被拘在沈宴初身旁,小包袱和匕首也早被没收了。
沈宴初仍旧把她当成了那个还没长大的姚小七。
他什么都要管。
给她穿魏国男子制式的长棉袍和短棉袄,给她戴毛茸茸的伶鼬皮毡帽,给她穿小棉靴,把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只鼻子来。
他说穿什么,她就得穿什么。
他说穿多少,她就得穿多少。
但越往南走,便不似雪岭那么冷了。尤其晌午时候,她总因穿得太厚觉得燥热,沈宴初却不许她脱。
说什么,“一凉一热,总要受风。”
小七一肚子气,气得鼓鼓的。
她恨恨地想,就连许瞻都没有这么多事。
可越想却越恼,许瞻也不是个好的,他许多时候不也只给她一件松垮的单袍子吗?那是连抱腹和衬裙都没有的。
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鼓着腮帮子扭头看车外,虽将将还腹诽了许瞻一通,但下意识地仍是希望后头能追来兰台的人。
许瞻只怕东南军务缠身,没有余力追来。
那最好是周延年来。
周延年是许瞻身边为数不多的好人,他若追来,她总能少受许多罪。
最次也是裴孝廉那个莽夫。
小七甚至想,哪怕裴孝廉追来也是好的。
只要是兰台的人追来,那便是好的。
总比像个要犯一样被押进魏宫里好,毕竟有关王后在,魏宫也不是人待的地方。
但这一行人马并没有走驿道,他们专抄小路走,约莫怕人瞧见,又急着回大梁罢?
兰台的人想追来只怕不是易事。
小七忍不住想,沈宴初才与章德公主大婚,竟能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寻了什么样的由头。
抑或什么由头都不必寻,进了魏宫,燕国的公主又能怎样,照样也要矮人三分。既嫁了人,大概是不好过问夫君的事了。
转念又想,沈宴初既要她进宫,说明他是与魏武王同住宫里的,宫外并没有自己的府邸。
到底是半道才成了王室,与兰台那正统的大公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虽走的是小路,但因入了冬,路上杂草大都荒了,往南走又并不怎么下雪,因而马车跑得极快。
小七被颠得脸色发黄,却听沈宴初问道,“在看什么?”
她闷闷地缩回了脑袋,“看山。”
他伸手过来,将她的毡帽拉得低低的,“入冬了,山有什么好看?”
小七便不再说话。
那人握住了她的手,“你和从前可大不一样了。”
小七想,从前她就是个傻子,如今经了这么多事,傻子也该长点儿脑子了。
不,远不止是个傻子。
她还眼瞎心盲。
看不清奉为神祇的大表哥竟是这样的人。
父亲故去时她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人看管,这时候有人教她读书,教她写字,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时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她觉得自己有人要,也有人疼,可如今她何须再要人来管束自己。
那人道,“你觉得我将你盯得紧,因而不自在、不喜欢,却不知我是在护你。”
小七暗气暗恼的,忍不住抱怨,“可也不必总叫人跟着,我还是战俘的时候,都无人这般盯着。”
那人仍旧温和,“有许多事,你未必看得分明。”
“谁待你好,谁又待你不好,你总会知道。”
他还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小七一肚子的火气蹭蹭往上窜,“我睡觉大表哥都要命人守着,我如今很热不想穿棉袄,也不想戴毡帽,却也要听大表哥的!父亲都不曾这样管我!”
那人见状却笑,“是为你好。”
“怎么是为我好?”
“难道你想被人瞧见,再抓回兰台去?”
她心里反驳着,回兰台也比去魏宫好。
可回过神来又一想,兰台有沈淑人和阿拉珠,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心里气鼓鼓的,转过头去再不说话,可一只手腕仍被沈宴初扣在掌心。
真真正正地是插翅也难飞了。
马车轱辘轱辘地跑着,一路再没什么话。这小路寂无人烟,除了外头将军随从们的打马声,偶尔惊起的鸟兽声,再没有旁的声音了。
约莫是到未时左右,才总算有了人声,小七心里憋闷得慌,赶紧探出脑袋去瞧。
眼下已到一处城池,抬眼望去,城门上头标着大篆“桑丘”二字,城门守军不少,此时正手持画像对进城的人一一盘查。
小七心里一跳。
再凝神仔细打量,城墙上张贴的画像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