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心口一窒,“哪个大公子?”
燕国有大公子许瞻,魏国也有大公子沈宴初。但不管是哪个大公子,此时都不该出现在此人口中。
小七确信许瞻不会杀她。
放她走便是要给她活路。
即便这世上的人都要她死,公子也不会要她死。
不然,报信扶风那夜她早便死了,何须等到现在,再干这些偷鸡摸狗不入流的勾当。
她笃信不是许瞻的手笔。
那这人口中的大公子又会是谁?
小七拿刀鞘狠狠敲了一下中年人的脸,“说清楚!”
她下手重,那人“啊呀”一声,龇牙咧嘴摸着脸呻吟了好一会儿,脸颊竟然肿得老高。
原本是面色发黑的男人,竟被敲出了诡异的红肿。
小七心急,又一刀敲了上来,“快说!谁派你来的!大公子是谁!你又是什么人!”
这一刀连带着敲中了中年人的鹰钩鼻子,中年人又是“啊呀”一声,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
见他仍不招供,小七举起匕首来专去敲他的鹰钩鼻,中年人的鼻子嗤得一下被砸出了血来,若不是尚被长剑抵住了脖颈,必然要跳起脚来,“你敢如此羞辱咱家!”
自称起“咱家”,首先是魏宫里出来的。
既又说“敢羞辱”,看起来倒是个管事的。
又一刀鞘砸了下来,小七喝道,“哪个大公子派你来的!再不说,割掉你的鼻子!”
“说!咱家说!”中年人整张脸都红了麻了,忙不迭道,“咱家说!别砸了!姑奶奶喲!”
小七蹙紧眉心,疾言厉色,“少啰嗦!”
那中年人单薄的眼皮一眯,“杀你的人多了!有大王!大公子!王后!也有北羌王!新夫人!都是!都有!”
话音一落,狞笑几声,竟径自往利刃上一抹。
片刻血流如注,张目结舌再不能言,须臾亦绝息身亡。
小七恍然怔在当场。
除了北羌王是一个人,魏燕两国,大王有两位,大公子有两位,新夫人有两位,就连王后也有两位。
这死宫人把水都搅浑了。
但他的话依旧似根尖刺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小七心里,她尚在原地怔忪着,
吃鸡的人已借几个宫人的衣裳将长剑抹了个干净。
插剑入鞘,清清冷冷道,“魏人自然是听魏人的吩咐。”
小七如又遭了当头一棒。
想起不久前许瞻在暴室说的话,“与魏使晤谈,他并没有提起你。”
是因为已经舍弃了她,故而才不再提起,可又怎至于赶尽杀绝啊。
什么大公子,不是许瞻,亦不会是大表哥。
她听了大表哥的嘱咐才落到今时今日这般境地,大表哥怎还会命人来杀?
即便如此笃定,但依旧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来。一双桃花眸子被眼泪鼓得通红,却死死压着,不肯叫它滚下来。
吃鸡的人丢来驴皮袋和油纸包,“吃完你就该走了。”
小七下意识地接来,暗暗咬唇,压着哭意,“我不饮酒。”
那人纠正道,“是姜汤。”
哦,是了,她被裴孝廉按进水里受了凉,因而才回了山神庙,也才披戴衣袍裹住了脑袋。
眼下,脑袋上的衣袍已然沾满了肮脏的血渍。
小七缓缓扯下袍子,抬手丢进了火堆里。原本已经被打散的篝火,依旧爆着火星子,遇见衣袍忽闪了几下,竟又兀自燃了起来。
偷偷抹了一把泪,又将金柄匕首抹净了血花,照旧藏进了袍袖。
拧开驴皮袋,咕嘟咕嘟仰灌了下去。
热乎乎的姜汤,顿然驱走了内里的寒意,五脏六腑都跟着滚烫了起来。
油纸包里的是包子,又白又薄的皮儿透出了褐色的油花,必是十分好吃。
她忍着泪大口吃起了包子,真香啊,一口下去,是实实在在的牛肉馅儿,香喷喷的汤汁儿,口中吃着包子,那满当当的糟心事好似就离她远去了。
一旁那人问,“你到底有多少仇人?”
小七闻言再忍不住,双手握着剩了一半的包子失声大哭起来。
她的仇人实在太多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那么多的仇人。
那么多人怎么一个个儿的全都要来杀她。
她张着嘴巴嚎啕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那人静坐一旁,居然揶揄起来,“哭的像个傻子。”
小七闻言哭得愈发厉害,满眼的泪花决堤似的往下奔涌,继而又呛咳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两只手却还牢牢地抓着肉包子不肯丢下。
她意识到自己许久都没能如此痛快地大哭一场了。
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