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心中一颤。
整个人好似陷进了布满水草的深潭漩涡,周身皆被缠绕得死死的,她陷在这幽潭里半晌都挣脱不出,堵得她胸口郁郁不通,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人垂眸细窥,审察她的反应。
“阿蘩嫁去魏国,至少可保魏国五年太平,你不高兴?”
小七喃喃细语,“奴高兴。”
自然高兴。
她在燕国所受的苦,不就是为了魏国的太平吗?如今魏国要太平了,她怎么会不高兴,不欢喜。
可她隐隐想哭。
满心的委屈几乎抑制不住。
大表哥从来不曾承诺过她什么,从来没有。
不,有。
他唯一有过的承诺是,“护好自己,等我来接。”
何时来接,如何来接,以什么名义来接,接回去又怎么安置,他从来也没有说过。
心里兀自一叹,能配得上大表哥的,也只有许蘩了。
燕国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有少女的娇憨纯良,亦有大国的雅量气度。
虽不能嫁给陆九卿,但她终将知道嫁给大表哥会有多好。
先前她借许蘩的马车去四方馆,曾在车中与许蘩有一次叙谈。
许蘩提起沈宴初的时候双眸灵动,月色里闪着细碎的光泽,她说她见过魏国公子了。
那时小七便问,“大表哥是不是像我说的一样?”
许蘩眉眼清润婉转,“你说的没错,但哥哥亦是最好的人。”
是呐,魏国的公子,那是真正的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呀!
小七恍然失神,却换来那人用力的撞击。
撞出了她的轻吟。
也撞出了她的春水。
她呜咽轻颤,她的身子屡屡向许瞻乞降。
那人低喘,袭绕着她生了薄汗的脖颈,“不打了,你可欢喜?”
有风从小窗吹来,吹得烛光晃了又晃,在金项圈上投下了青色的光影。
不打了,是她一直在求的事。
若先前便决意不打了,就不会有这后来发生的事了。
若先前便决意不打了,她大约早就应了他那句话了吧?
那句。
“你不走,我娶你。”
但如今再不会有这样的话了罢?
姚小七不必再做一个细作,她可以做姚小七自己了。
可她自己又是什么,她只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禁脔。
一个屡屡背叛过他的人,遑说他自己不会再娶,他的母亲也必是不会再应的。
姚小七的一生,已经误了。
她心里翻江倒海,唇畔却温静笑起,“奴很欢喜。”
她不知道此时心里的百般滋味到底是什么,是如释重负,无可奈何,还是嗟悔惋惜。
也许只是心口一片空白,那千头万绪,那追悔不及,通通压在了心底,连声叹息都不敢叫身上的人听见。
可整个人却茫然了起来。
好似不必再回魏国,但兰台也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此时好似只有这方寸之间,唯有这阴暗潮湿的暴室才能叫她容身。
这一场由扶风发起的明争暗夺,只有她是唯一的受害者。
至此,她好似才知道了自己的着落。
疾风劲雨击打着那扇小窗,打得她的心砰咚作响。
那人的话亦句句敲在她的心头,他说,“与魏使晤谈,他并没有提起你。”
她眼底沁着泪,不敢淌下来。
没有提她,她便是被放弃了罢。
是了,两国既要结亲,要回一个战俘想必不是难事。从前多难呐,从前魏国连吃败仗,就连那时,大表哥都肯用两郡四县换她,如今要结为姻亲了,他竟也不提了。
是姚小七已经不再有用了罢?
两国不起征战,细作哪还有半点存在的必要。也许在大表哥心里,姚小七这个人已经死了。
她被大表哥丢弃了,也被魏国丢弃了。
丢弃得无声无息,连片浪花都没有。
小七怃然失神。
她是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这世间好像就只有她一人了。
孤零零的。
可悲。
可怜。
可泣。
她心里的人在叫嚣,小七,你真可怜呐!沈宴初好好的,良原君也好好的,只有你不是好好的。
另一个人只是叹息,小七,你这到底是何苦呢?
她想起眼前人曾说的话,“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大公子是对的啊!
大公子从来也不曾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