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迎清以前动手前,大多有受不了这鸟气、先爽了再考虑后果、只要死不了人一切皆可挽回的冲动加持。
但这次,她奇异地平静。
迟钝的那两秒里,她什么都没想,然后便坚定地站了起身。
但凡她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她妈妈的不尊重。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温柔慈爱,细心呵护她的母亲,也是这种杂碎能玷污的?
走到短豆芽面前,她还冷静地考虑到,自己力气有所欠缺,若是扇他一个巴掌,疼的不定是谁。
顾迎清站起来时,数十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一面担心她会做些什么,一面又期待着她能做点什么。
那盘刚上不久的麻婆豆腐盖人脸上的时候,有些个男人还能沉得住气,女人们惊呼乱叫,像热油遇水弹出的油星子。
短豆芽先前靠在椅背上,挣扎空间有限,这盘菜一糊上去,脸上火辣辣的烫和疼,眼鼻又被油汤和豆腐闷了个透,他条件反射地张嘴呼吸,呛人的油汽就往他嘴鼻里钻,一时间男人的身体原处摆腾了两下,察觉痛苦,又立刻屏息,只在喉咙发出嗝嗝声,伸手便朝顾迎清胡乱抓挠。
顾迎清无视满屋子混乱的声浪,一边躲着他身体应对危机时充满爆发力的攻击,一边将那盘豆腐往他脸上揉烂揉碎,直至汤汁和搀着渣的豆腐块掉下来,顺着对方考究的蓝色西装滑至裆部,有些落在了地上。
她动作利落,快狠准,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周遭的人反应不及,即使反应过来也还处于惊惶短暂的缓冲之中。
就只见几桌人蹭蹭站起来盯着这方,短豆芽旁边就是他爸,这人刚要上手阻止,顾迎清已经松了手。
精致的瓷碟哐当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钻上,四分五裂。
顾迎清后退两步,面色发白,又有种诡异的冷静,她胡诌着,编出一个能羞辱对方的理由:“我妈以前吃川菜回回都会点麻婆豆腐,今晚这盘都赏你了。”
短豆芽的爹大骂岂有此理,站起来去关心儿子伤情。
短豆芽的妈也从妯娌同坐的一桌蹬蹬跑来,满嘴“啊天哪儿子儿子”!
许安融惊讶地看着顾迎清,转瞬这股惊讶又变成痛快和欣赏。
程越生看着她那边,目光沉静,只把手机轻掼在桌上。
一旁候着的保姆见状立刻递来温毛巾,又有人来清理地上污渍和碎片。
短豆芽的脸被人三两下抹干净了,但是皮肤通红,那些浸到眼睛和鼻腔喉头的油却清理不掉。
他止不住咳嗽,讲不出话,被人搀扶了去洗手间清洗。
顾迎清这边又被短豆芽的爹妈拦住要说法。
中年男人气得直喘,“真是没道理了,许安融你自己看这是什么人,你儿子犯蠢什么三教九流都往家里领,你更蠢,将这种人留到今天。”
字字不提顾迎清,字字都骂顾迎清。
妇人担忧过后,气急败坏骂道:“再说我儿子说得有错吗,这女的当初勾引赵南川,借腹上位,先跟赵缙不清不白,如今又跟赵缙狗咬狗,可见这女的不仅道德败坏,还是个白眼狼!”
她看向赵鸿槐,“大伯,你们一家真够精彩的啊,传出去不怕笑话。”
其他人回过味来,也逐渐理清当前局面,首要任务自然是同心协力瓦解赵鸿槐一支,加上方才被许安融骂孙子似的挨个数落,怨气正浓,立马将矛头对准顾迎清,借此挑拨许安融和赵缙。
开始拿顾迎清当切入口,实际剑指赵鸿槐一家。
一嘴接一嘴,你方唱罢我登场,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
顾迎清眼见白日里光鲜亮丽的贵妇,稳重斯文的男人,此时全都撕下体面,唾沫横飞,跟菜市场因为一毛钱打起来的市井小民无甚两样。
众人群情激愤,顾迎清被挤得靠边站,心里无奈叹息,怎会变成这样!?
那头刚清理完的短豆芽从卫生间出来了,见不少人站起来围坐在主桌跟前,一时发蒙。
随后看见被挤到角落的顾迎清。
他何曾受过这种辱?
被一个女人用一盘豆腐按在板凳上,像他妈一条死鱼一样钉在砧板上板都板不动。
他气不过,先前骂人的气势,和热油糊面瞬间积攒下的怒气,齐齐爆发,大步冲上去。
趁顾迎清没注意,一把去捞她手臂,顾迎清反应迅速,脸色一凝,迅速往后退,奈何被后面的椅子绊了下腿。
马上就被这人死死掐住了手臂。
男人面色狠厉,他顾不得在人前打女人会否丢脸面,反正他今天的脸面已经被这死女人败光了。
思及此,愤从胸中起,兜面一个巴掌就冲顾迎清脸上扇。..
顾迎清眼睛睁得很大,余光瞧见桌边用来片孜然羊腿的刀,没被束缚的那只手伸手去抓。
逃不过这巴掌,也得让他出出血。